名家说文
童年里最真实的幻想游戏
徐静静/儿童文学研究者
随时随地，孩子都能够进入幻想的天地。浴室里，女儿将毛巾和洗澡水当成面条和奶茶向我兜售，一碗面条一块钱，吃完可以再续添；下雨天，她念念有词如小马过河般趟过水洼，转身拿起树枝，她立刻又变身为小猫，试图钓起水洼里的落叶小鱼；临睡前，她将蝴蝶结夹到头顶上，让她最心爱的头发跟自己一起盖着被子睡觉，说这样头发才会越长越长……
我想，家长更愿意孩子一直做着这样甜蜜温和的白日梦，所有的孩子都犹如《小鱼散步》中的少女，在幻想王国里仍然俏皮乖巧。
老实说，当我拿到《海盗的假期》这本书时，我的确很钦佩出版社的勇气——居然敢出版如此“小众”的图画书？！
如同《野兽国》里麦克斯的探险之旅一样，《海盗的假期》讲述的也是孩子在没有父母陪伴的家里进行的一场幻想游戏，但书中描写的幻想游戏具有一定危险性与破坏性，而作者对于童年幻想游戏的揭示无疑更可堪玩味。
我很好奇，孩子能否读懂这本书？几岁的孩子可以读这样的书？于是，我将这本书与三岁半的女儿分享。伴随着我的朗读，女儿兴致勃勃地盯着图画，并一一找出了书中她感兴趣的细节，而借由她的提问，我似乎找到了解读《海盗的假期》的一条可行路径。
看着父母的车子扬长而去，姐弟俩满脸失落、心情沮丧。姐姐问：“爸爸妈妈开车离开了，为什么不带我们呀？”虽然书中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但父母有意或无意地将孩子留在家里，的确会让孩子心情糟糕，因为被父母忽视，是孩子最无法忍受的事情。本书图画中的一些细节可以辅助我们了解孩子内心的情绪暗涌，如他们将客厅里的父母照片拆下，并抛诸汪洋；在仙人掌上扎满钉子等。
那么，姐弟俩怎样纾解被父母忽视、冷落的负面情绪？他们拥有一个秘密武器——幻想。父母去度假了，姐弟俩也通过幻想度过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海盗假期。有趣的是，父母本来是为了释放日常生活和工作的压力才去度假，但他们却一直处于紧张焦虑中；而孩子却在幻想的海盗假期中释放了内心的负面情绪。
孩子的幻想是没有框限、漫无边际的，他们往往会混淆现实与幻想世界的界限，这使得童年游戏常具有一定的破坏性和危险性。就像书中的姐弟俩，他们将房屋改造为海盗城堡，将沙发锯开改造为探险的船只，将客厅变为汪洋大海……
这是事实，还是幻想？亦真亦幻的画面听凭读者解读。将画面理解为现实生活的读者，尤其是家长，往往无法接受孩子的破坏行为，进而质疑作者的童年观与价值观，认为作者是在鼓动孩子胡闹。殊不知，作者才正是深谙儿童心理的高手，她所描写的幻想游戏可能更接近孩子（或大部分孩子）的野性内心。
未被现实“驯化”的孩子总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通往幻想世界的路径，在幻想世界里进行惊险刺激的探险，而将画面解析为幻想游戏的读者会对孩子恶作剧式的游戏精神具有更强的承受力。他们明白，幻想或梦境均是对现实世界的指涉，与现实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书中父母绝尘而去的汽车漂浮在汪洋里，却对姐弟俩发出的信号置若罔闻；玩具筐内的恐龙玩偶变成了幻想世界里的喷火恐龙；汪洋中，姐弟俩待在相对安全的船只上，但作为孩子内心外化的洋娃娃却在只身游泳、潜水，尝试各种探险——这或许是对孩子狂野内心最好的隐喻。
在恐龙岛和暴风雨之夜这两个跨页中，海盗的船只进入了更深广的海域，海洋不再被囿于房间之内。孩子的想象更为张扬，航海之旅也更为惊险。女儿乐见姐弟俩在“家”中进行的幻想航行，但当她看见暴风雨之夜、姐弟俩驾驶的船只孤零零地漂浮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时，却突然哭喊起来：“啊，他们怎么真的到大海上了呢？”女儿情绪波动表明她已经深深融入故事角色中，对姐弟俩的困境感同身受；虽然她也明白之前的页面中姐弟俩仍在安全的家中疯玩，而非真正驶往大海。
为了安抚她激动的情绪，我不得不赶紧剧透：别着急，马上就会有人来帮助他们，暴风雨马上就会过去的。果然，红脸颊的温柔鲸鱼出现了，它帮助姐弟俩脱离险境，返回陆地。可以想象，要是没有鲸鱼出现，孩子的幻想游戏将会向着更危险的情节发展；温柔的鲸鱼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孩子帮助，带他们脱离险境，踏上回家的路。我更愿意相信，这头鲸鱼是父母的化身，他们中断旅行返回家中，包容孩子游戏导致的灾难现场，张开双臂给孩子温暖的拥抱。
通过这场刺激的幻想游戏，姐弟俩一边探索着世界，一边锻炼着自己的能力。经过离家之旅的考验，最终释放了情绪，达成了与成人世界的和解——这正是后环衬页上一家四口在一起打扫卫生清除水渍的画面试图传达的温暖意涵。
父母需要理解并接受孩子的童年幻想游戏，即使游戏有时并不那么有趣好玩温馨。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打破成人与儿童之间的隔阂，找到理解孩子最便捷的路径，而这或许正是《海盗的假期》给家长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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