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真实的你与世界深刻联结
文/巴哑哑
在世界各地古老的民间故事里，“隐身术”一直都是很常见的法术之一。这大约也是人类集体无意识的一种反映，在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种对绝对自由的渴望。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活在他人的视线之下，相应地行为也会受到这些目光的约束，而隐身却是对身份的彻底解放——“我”既可以做一切，一切又不是“我”做的，因为你们看不到“我”。在《理想国》中便有这样一个著名的故事：胆小善良的牧羊人无意中得到了一枚会隐身的戒指，戴上这枚戒指后，他溜进王宫的厨房大吃大喝一番，洗劫了王宫的宝库，最后勾引王后一起谋杀了国王。由这个故事引出的是一个经典的哲学讨论：在完全不受外界约束的情况下，人是否能够自觉地做一个好人？
同样是“隐身”的话题，绘本《这只小鸟会隐身》的思考则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维度展开。在这个故事里，天生具有隐身禀赋——其实是浑身透明——的小鸟，最苦恼的却是自己总是不被人看到！与多数隐身故事中主人公借由隐身术而获得某种行动便利正好相反，这只总是被忽视的小鸟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没意思——因为不被看见，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
这只小鸟最渴望的就是自己被看见。但很可惜，我们从画面上看到的是，除了眼睛、嘴和尾巴，它身体的其他部分只有在背景的衬托对比下，才能显现出一个大致的轮廓来。这也是本书在艺术形式上让人过目难忘的地方，故事的寓意与画面的表达浑然天成，作者巧妙地利用了留白和色彩间的对比，将小鸟的“不存在”呈现了出来。而令小鸟焦虑甚至沮丧的，正是这种“不存在”感。
如果我们每个人都在某些时刻渴望隐身的话，其实，渴望被看见更是一种深刻的心理需求。被看见首先是对自我“存在”的确证。这也是我们作为人的生命有别于其他物种的地方，只有在与他人的互动关系中，才会诞生出一个“我”来。想想看，动物或者植物并没有“我”的意识，也不会产生“我”的判断。而对于人来说，如果根本没有人看见“我”，那“我”就只能活在与世隔绝的孤独之中。这从幼儿早期的心理发展可以看出来。每个孩子都在强烈地要求获得妈妈的注意，如果他们的要求不能及时地得到回应，就会产生一种深深的受挫感。
困扰这只会隐身的小鸟的正是这种孤独和沮丧。它不被看见，所以它没有朋友；因为它没有朋友，所以它不被看见。这是一个自我封闭的恶性循环。它想要努力打破这种状态。它首先想到的办法是，改变自己透明的属性。如果那只大鸟趾高气扬是因为闪亮的羽毛，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借一根来用呢？还有各种美丽的花朵、叶片，统统都可以用来作为自己的装饰。这只小鸟边走边兴致勃勃地搜集这些可爱的纪念品，它感到自己正在因此变得越来越“充实”。它甚至有点骄傲了——瞧，我拥有这么多东西，你们再也不可能无视我了吧？！
当然，小鸟成功地吸引到了一些眼球，但是很快也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它的洋洋自得在狐狸险恶的一扑下瞬间解体。虚假的“我”如此不堪一击，而真实的“我”却可以灵活巧妙地应对危难。“狐”口脱险，小鸟终于若有所悟。唯有真实的自己，才是最宝贵的；自己的缺陷，其实也是自己的禀赋。
那么小鸟不再渴望“被看见”了吗？不是的，它依然渴望被感知，只是它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吸引大家的关注上，而是利用自己特殊的禀赋主动地去帮助别人。当他帮那些比它弱小的小动物们脱离危险时，它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我们也许可以这样来理解，没有一个孤独存在的“我”是重要的，每一个人的重要性，都源自一种深刻的联结。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确切地说，更像是一个寓言。它呈现的形式不论是文字还是画面，都达到了一种极度的简洁；但它所蕴藏的主题却又是深刻的，是每个孩子心灵成长中都会遇到的一个谜题：如何进行自我确认，以及如何与外部世界建立真正的关联。
谜底是什么呢？
是接纳真实的自我，主动地用善意去与世界和解。
或许，这也正是这个看上去简简单单的绘本能赢得博洛尼亚国籍童书展最佳童书奖的重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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